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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揪團的Lumiere London 2016,那是一個落雪前、飄雨後的傍晚。穿梭在萬頭鑽動的Piccadilly Circus,被一個個漂浮在半空的魔形、幻獸驚艷,傳統與現代之間、真實與虛擬之間、感官與想像之間,很有趣的體驗,彷彿置身科幻小說之中。

身體「被嵌入」(embodied)在他人的故事裡、背景中,自己也藉此書寫與其他觀賞人的距離和關聯,所有參與者一同創作著這個夜晚,也終將成為最後作品的一部份。好比我與亞洲、我與台灣、我與其他性/別少數群體之間的關係,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提問?因為一股Queer Asia的風潮,終於從北美、歐陸颳進英國了。

延續著Amir(我的指導教授,經過這個假期的沉思,我想自己是誤會他了)分享的【Queer Perspectives on Law】研討會,Aeyal Gross教授也有講題,就在我仍在摸索他對postmodern approach to international law的立場與方法時。回到亞洲,是否能撇開帝國主義不談?又,與當代的天朝主義有多大牽扯?

所以我好奇著:屆時會仍然是South Asia Studies的天下,還是East Asian studies會旱地拔蔥呢?(畢竟這十年有許多新進東亞學者留在英國打拚)。雖然「亞洲」是個備具爭議、殖氣濃厚的地理劃分,但帝國之眼裡,似乎這樣的版圖是desirable的,對許多「亞洲人」來說,疆域中立化也逐漸成為tolerable的現象。

不過,我更想說的其實是,在相關會議中,往往中亞、中東研究是嚴重缺席的,這點實在可惜,這樣的情況連在亞洲的許多會議,包括去年參加的ILGA-Asia也很嚴重,能獲得的narratives太少,我從未有機會見聞first-hand data。

憑新聞故事、NGO報告所揭露、勾勒出的想像中,那裡的queer beings似乎瀟灑地有如the nomad,但更是從歷史上「被失聲」有如the subjugated,時而現身、時而陌生,輕巧地抵抗惡政,卻也幽然地消聲匿跡。

與此同時,我直覺地聯想到近來關於「沒有一個人必須為他們的認同道歉」的種種事件,一直提醒著我Deleuze的「蛻化哲學」(becoming),一個無止盡變動的過程,去轄域化自身的可能性,是否有宣稱「唯一的認同就是沒有認同」的正當性,這個想法對抗的除了國家機器,似乎現在也需要對抗任何「二分法」中的情感凝聚。

前陣子讀到一些becoming-transgender跟becoming-queer的論述,覺得很有趣,但也很矛盾,因為trans*或queer本身已有變異和流動的飄浮感,其理論基礎本來就隱含著becoming(相對於being)的意義,如何becoming-becoming呢?至於becoming-Taiwanese又何解?「台灣人」究竟是形塑的過程還是結果,具有固定意義或光譜性的呢?

假如我們把「想像的共同體」視為一層層摺皺,上面佈滿了各種「認同」的點,其中我們挑出「國/族的」、「性/別的」、「政治傾向的」、「學科背景的」,甚至「慣習」(habitus),或許能發現每個人的存在(being)都不會是(也不該是)一條平直而不變動的線索。

任何糾結、困頓、雜異、變動,都是自我尋求加上社會建構的過程,也只會有過程,沒有結果(當然會有吞沒,也有反噬),畢竟權力關係之間,有宰制就有抵抗(類似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互動、解消),直到being結束,becoming才會終止,給予壓迫,假「探求真義」之名行「要求歸屬」之實,洵非必要。

我想這才可能是「沒有一個人必須為他們的認同道歉」的目的,叛國的、愛國的都是賊,順性的、跨性的都有別,除了標榜自己的政治議程外,或許還能多想一下「國」是什麼,及其與「賊」之間的關係?

猶如性/別學者總是在挑戰的「僵化」,難道真有絕對的超驗正義或先驗本質嗎?若這個問題令你眉頭皺了一下,又怎麼可能相信「認同」或「放到情境中,可再詮釋的發言或展演」有是非對錯呢?甚至,當我們把是項「認同」所牽涉的語言解構來看,沒有人說得準什麼代表什麼,什麼象徵什麼,因為它是政治的、有目的性的、意念繁雜的。

大黑學長指著蕭阿勤的《重構台灣:當代民族主義的文化政治》和《回歸現實:台灣1970年代的戰後世代與文化政治變遷》(略帶反諷語氣地)對我說:「簡單講,若從世界主義的角度來看,國族認同,只不過從頭到尾就是前人的建構,後人的承繼,一個盤旋在心中的念頭。」話雖如此,但我不是從這個角度在發問。

該書探討了文化活動如何成為台灣民族主義政治的重要部分,又如何成為塑造「台灣性」(Taiwaneseness)的重要力量;結論似乎與我之前寫的文章相悖,或許我太渴望解放、太執迷遊牧,又或者我只是在想「台灣人」這個概念,是否已經有固定、確定的詮釋,還是「建構中」,因為我實在不確定,尤其從複雜的憲政或多元的文化的角度來解。

「臺灣意識,都是外來的衝擊所形塑,不斷變動,根本就沒有先驗的概念存在。」大黑再補充。如此一來,至少這部分就跟我當時的假設(as geopolitical, as postcolonial)一樣了,只是我從沒有機會field work,以證成我的想像。曾從婦運/同運/性運的軌跡來間接推導所謂的Taiwaneseness,但仍缺了「主流文化」的補述,這本書真是及時雨。

大黑學長表示,「悲哀的是,所謂臺灣意識,是在邊陲、殖民還有戒嚴及大中國強灌下的反動。我們有悲情的過去。」但我卻想,慶幸的是,我們還有反動、有反思,共構著一種多元的文化性(且非常有可能逐漸脫離漢人本位、帝國之眼),一直持續當中,也會繼續下去,或許最後會生成難以「被總和化」(totalised)的身份。

不過,就算最後每個人的想像和情感無法被一致化,這個過程至少讓我們有機會探尋共識和異質,儘管難以立(符合遊戲規則的)國,卻可能成為舉世唯一的自由和平領域。自承是反「民族—國家主義」者,所以我的期待與很多朋友的努力方向有些落差,但我仍然找得到與每個人的共鳴,憑藉這些經驗,我已經能看見台灣成為更好的地方的潛質。

里昂哥卻以另一個「務實」的低度來凝視這個話題,宣稱「任何區域或國家意識都不重要,也在漸漸式微,經濟與利益才重要」。這樣一來,則又正中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的陷阱裡了。追求自由,不應以「經濟自由」為限,否則仍會正當化遊牧性格的鼓舞和展現。

「追求經濟利益」也是要「有相當能力、關係」的人才有機會,所以仍然得在考慮到社會正義的情況下,談消弭旺盛的國族意識才符合倫理,否則又顯得太過於菁英、傲慢。所以我還是會傾向不用「地球村」、「國際化」作為論述的出發點,因為會讓人誤認「同質化式」的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是必然唯一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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