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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在臉書上發了那篇《想像實驗。安理會/不會》,結果我自己收到比原作者更多回應,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也從討論中理了一些思路,所以整理了一下分享出來。不過大致上的感想是,台獨的「解殖史觀」與中帝的「後殖命題」其實不謀而合地擁有若干相同預設,諸如:

一、「國家」是政治想像的唯一載體,因此國際史的連續或斷裂是依國而立的。
二、「人」擁有土地所有權並依此立國,因而史觀是屬人(甚或特定群體)的。
三、於是能不斷創造出新的「想像中」的敵人,以維繫我族的想像與共同宿命。

這仍然不脫傅柯所稱生命政治意義上的「種族主義社會觀」,也逃不出德勒茲批判的,那強化主權形式的「國家機器知識系統」;使得「殖」與「非殖」之間只淪為虛擬的對立(或過渡),而未發揮真正「去殖」之政治與知識論上的想像。

... 比如路人網友Sheng-Feng Huang與我之間的對話:

原文中提到「因此台灣從聯合國退出之後,已經不再是聯合國的會員國之一」。

我倒是要問你,台灣是什麼時候以國家身分加入過聯合國?根本沒加入過是要如何退出?1945年加入聯合國、成為安理會永久會員國的是國號為中華民國的中國,不是台灣,台灣在1952年以前還是日本領土,誰跟你加入聯合國?

1971年被踢出聯合國的是中華民國流亡政權,而且那時中華民國流亡政權是喪失中國代表權,哪裡是退出?

把被踢出聯合國的中華民國流亡政權說成是台灣這不是視角錯亂是什麼?連史實都搞不清楚是在寫甚麼廢文?

XX

就「到底算不算已經建國」這件事,安理會那幾個常任理事國到底是怎麼想的?

又,到底「建國」是個客觀事實,還是法律事實?需要被任何規範評價嗎?若要,要用哪一套?關於這個問題,你自己又是採哪個立場呢?這就是反映政治想像時既弔詭又有趣的地方啊。

XX

那句話不只是「用語瑕疵」,而是對於目前治理台灣的中華民國政權的本質以及台灣為何現在會被這個政權治理的來龍去脈不清楚所導致的結果。

「建國」與否是法律事實,不是客觀事實。建立國家最重要的一道程序是「宣布建國」,台灣之所以不是一個國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缺了這一塊。

至於目前治理台灣的中華民國政權本質是中國政權,跟中華人民共和國政權處於一中兩府的架構下。中華民國政權並沒有台灣的主權,目前台灣被中華民國政權佔領是二戰後盟軍分區佔領安排下的結果。

「主權國家」是國際法下的概念,當然需要受到規範的評價。國際法學者對於台灣的狀況早已做過許多的討論,結論是台灣不是一個國家。

至於安理會裡面那幾個怎麼想的不重要,你是不是一個國家並不是靠其他國家怎麼想來決定的,聯合國說穿了也只不過是一個國際組織。

... 比如好朋友Haozhan Sun與我之間的對話(他的回應很認真):

国内法有强制执行的authority。而国际法没有,只是有强权与帝国制定打压弱小的话语权工具罢了。如果国际法只是工具,那么就不存在法不法的问题,如果某帝国想入侵某地,只要帝国足够强大,可以保证安理会鼓掌鲜花欢送着去入侵。

而原文假设一种打着法律擦边球和模糊地带,制造国际事件与纷争,间接扩大台湾国际活动空间的。先不说这个思路,根本是要把台湾北朝鲜化,试图通过耍流氓式的讹诈来逼迫国际承认。而这思路本身的逻辑,如果它可行,那么这个「法」就必须存在,并且会在执行中发现漏洞,才会可行。它难道不是没有常识吗?

当然李兄已经指出,在圈子外面,你再怎么折腾别人也不会理睬你。可李兄的潜意识建构也承认了国际法的口号精神——正义,公信,和平等等。比如你的一个假设:「和平崛起的天朝就會見笑當生氣地單方使用硬實力,然後安理會就垮了。」

什么叫「和平」?什么叫「单方面」?什么叫「就垮了」?这些词语现在的意义只是基于一个「天朝还不是帝国」的语境下。就像德意志帝国坦克开进捷克,完全是「和平」解放。如果帝国足够强大,更没有什么「单方面」,安理会也会一派祥和。

你的另外一个假设,也是承认了非正义的黑暗。但无论如何,台湾的朋友在讨论的时候,都默认了如果入侵台湾是一种非正义的事实。

而我的意思是,正是因为没有一个权力机构去执行「法」,也就没有一个权力机构去制定「正义」。如果PRC帝国了,再有足够多的人文打手。完全可以把「亚洲民主之光」解读成「日本殖民主义残余」。

相信我,只要帝国了,足够多的人文打手绝对可以从理论到舆论把这事做出来。完全可以重新制定正义,「入侵民主之光」完全可以变成「解除日殖帝国残余」,「解放人类命运共同体」。

台湾朋友讨论问题的时候,要不寄望于国际司法正义,要不认可国际黑暗但是认为大陆是不正义的。但是问题的核心是,因为没有所谓权力去确定正义是什么,国际上就没有正义。大陆打你不打你,跟正义没关系,赤裸裸的跟拳头有关系。

但只要这样一说,台湾朋友就常指责:「强国心态,霸权心态。」所以我才说常识——没有国际法,没有正义,只有帝国主义。

如果你认可常识,我们可以做个算术:台湾会越来越弱+天朝会越来越帝国=?但是台湾朋友不愿意谈这个,而是有你转的文章这种,试图以洋人法律的空隙寻求生存空间。

我们都是西方现代性的牺牲者,而因历史等等原因,1840年后的大陆人选择牺牲自己的田园信仰,转而拥抱学习一切西方的现代性去打造帝国。而台湾既不参与,也不反抗,却选择在洋人帝国齿轮倾轧下讨生活。

就算台湾明天独立,台湾命运会更好?依旧会在东西方资本与帝国的倾轧下半殖民地化。

XX

大致上我都認同,尤其是當代國際法受制於「西方現代性」,甚至就是依其定義再定義的許多概念建構而成——比如主權、國家、秩序等等,就是一個套套邏輯的玩法。

不過我在發這篇文時並非沒有想到我們先前的討論,而我覺得文中的潛台詞是國際「法」是國際現實的遊戲規則,而國際法治則只是依該規則運行的戲局。但我並沒有假設法治=正義。

對我來說,台灣人能鑽的是遊戲規則,卻不等於台灣人寄望國際正義,因為對「台灣」(無論它的政治或法律意義究竟為何)來說,另一個常識是:國際社會沒有正義(卻不等於沒有遊戲及其規則)。

若台灣真獨立了,不論其結果是否對台灣人或國際社會,甚或(帝國化的)PRC是好或壞——這我也很難推測,畢竟怎麼評估好壞呢?——但能讓它獨立的那個「過程」,可能就足以挑釁許多當代國際體系的預設了。

但那個挑釁能視為對西方現代性的抵抗嗎?不一定,這相當程度上也很取決於PRC是更加服從(採修正主義或文化相對論)還是勇於對抗(如我上次提到的基進否認「種族/主權」的思維)現代國際法的規則。

。.。.。.。

其他討論還包括Martti Koskenniemi自1989年出版《從申辯到烏托邦》(From Apology to Utopia),是如何具有爭議性——他的確為國際法社會學(sociology of international law/lawyering)開啟了一扇窗,也把後現代主義引進來這僵固的學術/政治場域中。

另外還有中台與兩韓的可比較性,朋友提到:以前問兩名南韓交換學生,南韓人想不想和北韓統一?他們說大家是「韓國人」當然想統一。再問他們怎麼看臺海分離?他們「妙」答(朋友用語):全世界的國家可能不想看到你們統一,因為沒有人想要他們的鄰國變得更強大。

但這種回答還算屢見不鮮,但這個回答也隱藏了許多真實而自相矛盾了:

一來,這種答案沒有說明「為什麼大家就不會在意韓國變強大」,因為「沒有人」深信將會是「南海解放北韓」,而所謂的「全世界」怕的其實不是統一,而是「誰捅/統誰」。

二來,這個答案用「鄰國」來粉飾了其他真正害怕中國統一台灣的其他國家,比如「眾鄰國們」的靠山美國;這也更顯現兩個情境實際上的無法比較性。

三來,當這個答案出現時,在兩韓問題上,很容易自然而然地站在「南韓人」的角度來思考「一家人」這件事;但台海問題上,大家是從中國的角度來想像一家人,突顯了正統、主體親近性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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