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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家媒體爭相發佈了法國當代哲學家Alain Badiou 11月23日在公共劇院關於IS事件演講「文明世界病入膏肓的真相」的預告,而後媒體們卻跟隨著遺忘定律而集體緘口了。Badiou 把ISIS比喻成幫派主義的現代企業,是全球化資本主義內在的病變,是披著宗教外衣的當代法西斯。

在當今的世界格局中,非工薪者和非消費者就成了被全球資本主義遺棄的無產者,而ISIS(Daesh)就誕生於此,表面上是對西方的仇恨,實則也是對西方的渴望在作祟。他們是當今世界上的第三種主體性—虛無主義者(nihilists,但我想他也在暗指「無政府主義者」(anarchists))。

對於虛無者,生命一文不值,因為他們清楚,如果不採取最極端的手法,包括死亡的衝動,他們就會墮落到對西方的渴望中去。所以,理解ISIS,必須超越「文明-野蠻」的框架(在Badiou看來,西方在屠戮無辜生命上更野蠻,只不過披著合法戰爭的外衣),而應把它看作全球資本主義的病變所滋生的主體性。

看事情,就該有這個「宏觀」,一口氣讀完真是精采、爽快。橫行的資本主義、帝國主義、民族主義,互相增強、彼此聯繫,是為創造矛盾、粉飾衝突、循環剝削。這一口氣把前陣子讀的Marx、Deleuze、Foucault、Jean-François Lyotard、Benedict Anderson全連上了。

雖然各有旨趣或視角,但「主體」之間的「差異」與彼此間的「權力關係」總是無止盡地相互作用著;但這絕對不是遺棄主動的「非遊牧者」(the non-nomadic)一聲聲所稱的:「這一刻,我們都是法國人!」就能擔起責任的。

「遊牧」一概念,乃是用來對抗「國家」(State;État)或「國家機器」(State apparatus;l'appareil d'État)的形成。遊牧民族是逐水草而居的流浪者,隨著季節的嬗遞而流變,沒有固定的「家」:哪裡都能為家、哪裡都不是家。這個概念是為了鬆動(undo;défaire)那固定居所的農村式的生活:一種穩固、同質、無以改變的生活模式。

至於,所謂「定居式生活」體現在農村式生活—人類文明從灌溉水利系統的興建,乃至於一個固定主體性的國家文明的建立。在這個譬喻中,如此一來,農村式的生活就預示著它未來追求一個穩定、固定的定居式社會模式,而這顯然是Deleuze與Félix Guattari兩人所拒斥的概念。

我嚮往的「國家之死」當然可不希望是純粹因為「資本之生」啊!突然覺得,其實Badiou跟Deleuze之間,應該沒有某些評論家想像的那麼衝突,縱有「本體」(ontic)或「內生」(immanence)上見解的不同,亦無損他們得以互相補充的可能性。

事實上,在Robert Sasso與Arnaud Villani所編纂的Le Vocabulaire de Gilles Deleuze中,他們根據《差異與重覆》指出「遊牧學」(nomadology)的特色,包括:(1)平滑空間與非條紋空間(如:沙漠);(2)作為去轄域化形式的逃逸路線;(3)絕對速度、無法測量,並與不可動性(immobilité;immobility)有關;(4)全然外在於國家的戰爭機器(war machine)。

這類型的反動(以下參見莊士弘針對Nomad的整理(July 2010):LCTD ),其實也可見於Michael Hardt與Antonio Negri所合著的《帝國》(Empire)中。他們認為現代化(modernity)以降的帝國,對於全球勞動力市場做出的無情的控制,試圖加以捕追,並且控制其勞動力的流動及遷移。

對當代所謂的「公民權」(citizenship),Eugene Holland 則在他的Affirmative Normadology and the War Machine(2009)中提出「遊牧公民權」(nomad citizenship)的概念,以補充或取代以往由國家或資本主義為主概念下的「公民權」,因為後者的現代概念是由一國家所制定且劃定的一條疆界、領域等。

這樣的國家模式是封閉的,並具排他的條紋空間。因此,遊牧公民權意圖抹除、替代所謂國家的疆界。遊牧公民權所連結的,不是國家所定義下或垂直式的公民權;反之,是水平式的結盟,係指直接水平式地與其他民族,其他的團體產生關係。呼應了Hardt與Negri在《帝國》中提出的「全球公民權」(global citizenship)的概念,試圖瓦解「帝國」對複數主體(the multitude)的生產與生命的控制。

不過,如同Christopher Miller在《國族主義者與遊牧者》(Nationalists and Nomads: Essays on Francophone African Literature and Culture)中,覆述了Pierre Hubac關於抗爭的倫理問題,即:游牧戰爭機器是讚頌戰爭的;他們戰爭,是為想達成和平的狀態。這點跟Badiou的診斷(diagnosis)是不謀而合的。

當然,也感謝哲翰大方分享他的整理,他提到這篇演講藉以立論的解釋模型如下:全球化資本主義的勝利,一方面馴服國家成為資本的代理者、另一方面也削弱乃至於消滅國家的角色,尤其是在生產重要資源的地區,例如伊拉克與敘利亞。

全球化資本主義因而重新恢復了資本主義階級分化的力量:(1)對外透過消滅國家的功能(如福利權與工作權的保障)而從資本體系中排除分化出無產者(無法作為消費者或生產者的難民)。(2)對內則透過引發結構性失業的方式製造無產者、並且使中產階級(全球化資本主義下的新型「農奴」)恐懼成為無產者、並且與之對立。

這種分化所帶來的認同之對立與民憤,即是法西斯主義,是「身份認同語境下的殺戮衝動」。如此,全球化資本主義一方面實現了新型態的帝國主義,另一方面也以全球為範圍形塑了三種集體潛意識:(1)西方中心的中產階級心態。(2)無產者羨慕西方中產階級之生活方式的心態。(3)無產者反抗西方的虛無主義心態。

第3種心態表面上藉助保守主義、極端宗教信念來仇視西方,但實質上卻渴望成為西方、渴望成為資本體系中的主導者。這也是ISIS本質上是個擁有殺戮特權的高效率現代企業的理由,法西斯採用了幫派犯罪邏輯在資本體系中占地為王(這並不新鮮,回顧歷史,資本主義全球化發展初期的「英屬東印度公司」、「荷屬東印度公司」就是這種概念)。

恐怖主義是全球化資本主義的內部問題,而非「它者」。由此可知,當代西方與恐怖主義的對立,與冷戰中的對立,本質上是不同的,因而所謂「文明衝突論」或多或少是全球資本主義的障眼法。

因此,他再補充說明:這是典型的左翼思考方式。並不是喊著「關懷勞工與弱勢」、「反對資本集中」、「實現社會福利」等等修辭,然後批判新自由主義、三不五時罵罵車輪黨,就叫「左派」(頂多成為左派裡的一個分支:「突然左派」)。

左翼的思考方式通常有兩個特色:(1)它必須是專注於現實的,即關注權力(主要是經濟上的,因為直接影響了人的實存處境)赤裸裸的運作、以及人們實存需求與旨趣的互相衝突。相對於此,保守者往往批評左翼太理想不現實,但若真的要求他貫徹現實原則、去考察人們實存需求彼此的衝突、乃至於權力的赤裸運作,卻又愛遁入空泛而「柔焦」的道德修辭、或訴諸素樸的情感,要你別那麼偏激、世界沒那麼險惡、we are a family等等。

或許可以這樣說:左翼活在現實裡,保守者活在幻夢裡;因此(2)左翼的理解必須是系統的,一種關注於「整體」如何運作的思考。這可以是一種發展的史觀,認為歷史進程有一個明確的整體性,它依照某某機制運作、然後將來會往某某方向發展下去;也可以是一種對當前大局的考察,例如本文作者Badiou的解釋模型。如果一個人心儀於左翼的末端政治主張,但沒興趣去理解整體,有時也會「把治標的手段當成治本的靈藥」。

另一方面,Nana的轉載提到了「Badiou癡人說夢」,來自他人(自認是現實主義者)的簡潔評論,讓他感到哀傷,並「開始問自己,要怎麼做才能成為真實」?我是覺得Badiou的提示蠻好的,享受優勢的知識分子階級(the privileged knowledge class)應該和各種態樣的遊牧者(nomad)結盟—或許不一定靠鬥爭,不用訴諸暴力(否則亦流於「文明國家/企業幫派」之流),但至少靠「覺醒」、入世、政治、扺抗、「秒買秒退」。

這讓我想到陳炳輝、王東明的那篇《對於馬克思思想與德勒茲後馬克思主義理論》中,他們提到,Deleuze對於Marx的承續、批判與建構為激進理論與政治策略提供了新視角,但其將普救使命賦予「資產階級」,是具有保守性的;將希望寄託在精神分裂者、塊莖、遊牧民等「後現代主體」身上,其理念是空想的。

「資產階級」在Bordieu眼中,早已不只有經濟面向,還包括文化、社會等資本的定向與流動。在這個前提之下,我想知識分子,要認清自己的確擁有一些權力與受限。為何我這麼說,是來自Deleuze對「思想」所疾呼的態度,那不該是偏見或教條(doxa),而是勇於面對全然域外世界的冒險或旅行。

如此一來,知識分子作為一個個體、一個獨立且有能力(capable)的個體,方能擺脫自我個體化,能與任何域外的(outside;dehors)他者或事物作連結,並自我流變為他者。如此的個體方才不會淪為固步自封、剛愎自用,並且具排他性的態度。於是我們又請益了哲翰,以下是他的回應:資本的本質,是純粹的屬物機制(mechanic),它的運作並不是根據邏輯╱論理(λόγος;logos;reason),而是根據必然性(ἀναγκή;necessity)。

據此,資本之運作對人們起的主要作用,是迫使人們去放棄進行論理,讓人們將論理的能力分批外包給資本的各式外圍工具,所以我們有越來越多的顧問機構、風險分析、評鑑、演算法、學術發表的規格、專家官僚(弔詭的是,國家的高度專家官僚化正好是國家角色的毀滅)、所謂「中立理性客觀」等等([他]憂心「審議民主」、「體制內改革」也要被算在裡面)。

論理能力外包的結果就是大家都被去政治化(不管是在行動上或是腦袋上),同時也被排除在資本權力之外。排除的情況越嚴重,則被排除者之間的對立(而不是他們與資本權力之間的對立)反而就會越加壁壘分明。

他們沒有團結的可能(上個世紀談的「烏合之眾」,現在正式退化成「大數據之海」了),他們之間失去了真正的對話基礎,因為對話基礎幾乎都被資本工具的規則取代(例如「客觀上的利弊」、或是已墮落為替現狀辯護的保守道德詞彙);他們必然只能訴諸話術彼此攻防,從中不斷迸裂而出的「理不盡」、都正好投影出並加強了資本宰制的現況。

即使是資本的反抗者,面對這種惡局,也被迫要時時糾結於「權變」的考量(「相忍為X」、「策略性地沈默」等等等)而重新掉回現況的陷阱裡。他認為在為Badiou演講作的補充裡,他也使用話術向「保守者」進攻了,乃至於又片面地確認了「我們」與「保守者」的對立。這是我們處在當今這種局面下無可避免的困境:我們所做的每一個反抗動作、以及努力的嘗試,都無法以直線前進的方式達到目的。

我們也不能如此預期。它必定無法抽離、必定要被捲入資本籠罩的處境裡去迂迴混雜地發揮它的效果。在這個處境裡,我們也必因反抗動作而受懲罰,懲罰的方式是十足的資本味的:無償地耗費心力、以致於離成功的生活又更遠了一點。

即使是反抗者的「成功」案例,也是由資本所定義並接受其支配:意見領袖們必須經營點閱數,然後在論述上時時擺出佔位的姿態。所有這些,都是對論理的曲折(或許就像是Deleuze的皺摺(pli),一個【知識X時間】的迷宮(labyrinth))。因此哲翰相信,論理越少、越是「理不盡」,權力才越能集中;論理多了,權力就會分散。

如今我們所剩下的,還是論理。也只有它是引發覺醒、消解權力的唯一有效工具。因而我認同Badiou的建議,要中產階級的論述者與無產者結盟。不過,如果要針對台灣的現況來看,則方法或許要調整。

台灣所關聯到無產者主要還是以移工的身份存在,他們或許要比法國內部的無產者更懸空、更游離、更弱勢,需要更努力去銜接這個斷層。因而,資本分化的效應在台灣,被遮蔽了一半,只顯現為中產階級內部的進步者與保守者的對抗。

面對保守者,他希望除了應有的行動外,我們不能在被資本分化之後,還在論理上繼續強化壁壘:這並非要求「圓融」,反而要求的是徹底的鮮明、徹底將論理上的信念、立場、原則展開,重新藉助論理來促使保守者恢復政治的身份,讓他們看到,政治的論理與邏輯是怎樣運作、有哪些原則等等。我相信,到那時候,他們就不會再是保守者了,這或許就是「覺醒」的意義。

覺醒之所以不可能,並非論理沒有力量,而是癥結在話術上。哲翰提醒到:當今許多意見領袖與寫手或多或少都有話術成癮的症狀,乃至於對「論證」這個工具之性質不夠自覺。簡單地說,就是先把論理縮限成論證、再把論證縮限到「歸謬」上,而後「歸謬」再轉接到嘲笑上。

其實我很同意他所提到的,關於在台灣的「無產者」—移工的確更接近遊牧者,有時也彷彿是消失的人口,受任何聲音擺佈並代言,但卻很少(不能說完全沒有)現身。不過,我更有感觸的(再自私點而言),是你提到的最後一個部分:「論理到嘲諷」的飛躍。

從318以降,可能是獨立媒體興起,眾人處於一種「貌似是知識爆炸」的塊莖(rhizomatic)狀態,各種認同轉換(identity (trans)formation),卻是反其道而行地「由多到一」,而非「擁護多元」地主體化(subjectivation)。

或許礙於快速吸睛、囿於篇幅,論爭在一切思想/論述數位化後所必然面對「單面向讀眾」(one-dimensional ‘reader’)仍然存在,應該要「使之(審議)民主的」(不管是Deleuze的becoming-democratic或Derrida的democracy to come),卻經常會淪於訴諸負面多於正面(positive)的「遺憾」、「憤怒」、「感慨」,都無益於任何形式的(權力)慾望(will to power/desiring/libidinal)。

在某些個案中,當零散的事端與眾人息息相關,的確發揮了「透過慾望,生產will to power」的作用,反抗似乎突然有了起頭,但對於你上面提到的「屬物機制」的整體(the whole)卻是難以創造出該有相當規模的反思力道(或通常僅限於中產知識分子的圈圈中)。

這部分,我也還沒想透,如何銜接「批判」與被剝削者的真實人生,這點也是運動圈與學術圈(甚至二者與其欲represent的人群)最常「失落」的對話內容,常常發現misrepresenting或omitted的尷尬處境。

這讓我想到Jason Read針對Simon Choat的Marx through Post-Structuralism: Lyotard, Derrida, Foucault, Deleuze(2010)的批評。Choat反覆地捕捉了後結構主義背叛馬克思主義的可能,遭到Read重炮攻擊,矛盾不在於二者對馬克思的認識落差,而在於Choat對後結構主義的法哲鐵四角的「消極且空想的指認」,錯把解構當作破壞。

這篇文章,不知怎的,讓我聯想到丘琦欣(Brian Hioe)對劉奕德(Petrus Liu)的《兩岸酷兒馬克思主義》(Queer Marxism in Two Chinas)的評論,更衝、更強硬。書評跟書本身,各有偏頗、取樣、「延異」,值得再商榷與判斷的餘地(不過可以激發「更豐碩的想像空間」(有如實境秀般的辯論場),當然也是很有意思的閱讀歷程)。

書批評理論、書評批評書,然後各有擁護和辯解,知識生產真的是很有趣的一件事,透過文字展現意志,再任由意志被其他人的文字割裂,然後思想就在這場「表演」中不斷擴張並繁殖,思想/反思/思想如是互利共生、互為因果,但優點就是「被形塑的知識(及其主體)」就這樣來來回回經歷了轄域化(territorialisation)、去轄域化(deterritorialisation)和再轄域化(reterritorialisation)的階段,先後且同時的。

在這裡,我又不得不討論Paul Patton那篇Deleuze and Democracy,該文是在反駁針對Philippe Mengue在Deleuze et La Question de La Démocratie(2003)中的主張:即Mengue認為Deleuze是反對民主、人權等「集合」形式和「普世」價值的。Patton認為,後結構主義者(如Deleuze和Guattari)並非否定人權,而只是否定其「超驗」(transcendental)之預設(包括理性、永恆、普世與抽象)。

他引述到Deleuze於1996年接受Claire Parnet的訪問(L'Abécédaire de Gilles Deleuze)中的內容,微言大義地提到人權問題應該是case-by-case的(關於個人或相似群體生命經驗與生活條件的)、具有歷史發展意義的,且「成為革命的」(becoming-revolutionary),而非只是歸類、適用後的評斷,囿於國際法或憲政制序的。

另外,Deleuze甚至也要每個人作好隨時成為少數的準備(becoming-minoritarian of everybody),因為沒有人能脫逃「偏軌」的可能。因此,成為/取得多數從來都不是Deleuze微觀政治學(micropolitics)的重點,但不斷遊牧(或Foucault口中的抵抗(resistence)是必要的),因為真正的民主是包容多元且差異的,而不只是「成為多數」。

這個想法其實跟Lyotard的multiplicity of justice有點類似(如果我們相信人權與正義應當是緊密正相關的話)。一場社會運動中(尤其是集眾差異於全體的「認同政治」(identity politics)類型),假若某種特定的知識型(或論述)無法直接賦權於(empowering)所有個體、使全體中的「任意他者」復興(resurrection)或參與知識生成的過程,那主體終將客體化(objectivation)、擬像化(virtualisation),而與真相無關。

要是知識/運動分子在「批判」或「抗爭」時,產生了上述的作用,即無法真正與無產者或開放的遊牧者結盟,無法自我解放於固守的意識型態,那才是真正地再現了Foucault針對knowledge-power進行部署、「牧領」(pastorship)的批判;其原始慾望(包括理想上的movement/transformation of the social)所產生之動能,也將為資本體系,以及為其代理的國家機器,再度吸收。

PS. 寫到最後(似乎沒有結語的結語),我又忍不住回頭再讀一次之前整理過的:
[1] Foucault、Deleuze關於《知識分子與權力》(Les intellectuels et le pouvoir)的對談(04-March-1972)

[2] Cynthia R. Nielsen [Blog: Per Caritatem], Power, Subjectification and Resistance in Foucault (25 Feb 2010)

[3] Austin [Blog: Sub Specie Aeterni], Toward a Post-Human Political Theory: Deleuze, Guattari, and Disability Studies (03-May-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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