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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以後找我說話吧!」

最近在交友軟體上微翻紅,當我開始使用Jack’d後。找我聊天的幾個人中有兩個小孩兒特別有意思(其實也不是小孩,只是19、20歲,對而立之年的我來說真的挺年輕的),一個是在英格蘭北方唸大學的中國學生(化名:小中),另一個是遠在金邊、自小就學中文的按摩師傅(化名:小柬)。

當他們知道我的年紀後,小中立馬改口叫我「萌叔」(這是什麼?以為加「萌」這個adj.,我就會欣然接受「叔」稱謂嗎?而且還補充「真是小隻的大叔」);小柬雖然狀似害羞地問了聲「那我可以叫你一聲哥嗎?」,但沒等我回答,他就開始稱我「胖哥哥」了(還一直說我「看起來感覺暖呼呼的」)。Anyway,除了在稱呼上,我都只冷漠地回應:「XDDDD」外,其他倒還算有話聊。

剛開始聊天的時候,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用「我好寂寞喔!」當作開場白。我本來以為新生代的小gay真是社會化,連搭訕金句都學上了,「不過我們距離那麼遠,我也幫不上忙啊!」我總這麼回應。只是,再多聊了一些後,才發現「好寂寞」的背後其實還有更多涵義。

小中聊到他怎麼來到英國唸書,「因為在老家不快樂」,「我告訴爸媽我喜歡男生的時候,他們很生氣」。其實他當時是出於一種害怕,「覺得自己很奇怪」,沒想到爸媽的反應是「開始幫我安排出國」,「也是,可能逃得越遠越好」。幾乎不懂什麼英文的他,在這裡生活很吃力,但他都告訴自己「如果之後畢業能找到好工作的話,爸媽就不會傷心了。」這個想法怎麼似曾相識,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個階段,這個念頭特別強烈過,或許潛意識裡也還殘留一點。

我才正視到,一直以來自己也採用著「逃離」和「自立」的策略。然後我問他,「來了英國有比較開心嗎?」(因為我自己沒有,所以好奇)「本來以為這裡比較自由,會開始交到朋友」,他說,「但可能因為我英文不夠好,不敢跟人說話」,「其實我沒有特別喜歡用網路聊天的」,但「英國同學不太理我,我講話慢吧!」這個「反省自己對當地文化不夠熟悉」的自責過程怎麼也聽起來如此熟悉,最後只能跟他說,「沒關係,那你以後找我說話吧!」

另一方面,小柬在金邊倒是有一群朋友,他們都在金邊鬧區裡的一間同志按摩店打工,雖說是鬧區,但店是在暗巷裡,「不能有招牌的」。「賺錢好辛苦,一天要從中午做到半夜」,「可是老闆對我很好,讓我吃住」;「我是個孤兒,從小就不知道爸媽是誰」,他說,「我是在中國人開的幼兒園長大的」,可是當他發覺自己喜歡男生時,他就離開那裡四處打工了,「因為他們是佛教徒!」雖然聽說過柬埔寨狀況不甚樂觀,但沒有實地造訪過,不敢妄下定論。

「我還算幸運,沒有爸媽比較自由」,他說,「好多朋友是被家裡趕出來的」,「每次聽他們說,都覺得有爸媽更可怕」。來自原生家庭的恐嚇還真像遍佈世界各地的瘟疫,我心裡想。「你那麼可愛,很多人喜歡吧?」我問,但他話鋒一轉,「金邊的gay沒有胖的」,「我喜歡,但不敢跟朋友說,會被笑」。這更耳熟了,早期最常聽到前男友們說「喜熊,也是種出櫃。」「希望能認識胖胖」,哭笑不得的我只好說,「沒關係,那你以後找我說話吧!」

出道了十幾年(雖然我不是從沒認真定義過「出道」,不同文獻和生命經驗的人也有炯異的看法,但我這裡沒有要理論化這件事的意思),從「幸好爸媽都不在家」到「爸媽在家,我就先不回家」,開始有了另一個【生活圈】,從檯面下到生活重心,然後自我開竅似的「不能回家,就想辦法功成名就吧!應該只要這樣就沒事了」,於是那個【生活圈】又開始從生活全部慢慢被稀釋到「一半一半」,又或者「質變」更符合心裡那個想像。

這個過程中,我從極度自我否定(不是因為gay,反而是因為胖)到「算了,總會有人愛」,再到「靠!還真的有人要」,某個層次的認同其實是在不斷自我懷疑、窺視他人反應、反抗來自另一個【生活圈】「善意提醒」中形塑而成的。我永遠都記得,小時候去FUNKY的時候,朋友的朋友曾跟我說:「恁仔,這個所在不適合你啦!你看,嘸肥的啊!」靠搞笑、不怕出糗、認真甩啊扭的,就硬要週週衝FUNKY, 「沒辦法,沒地方去啊」,我當時這麼回應。

分享與小中跟小柬的對話,沒有要說什麼大道理(所以跳過了深層的宗教文化、階級優勢、親子投射、內化汙名、酷兒離散、同性戀正典等複雜的論理),因為話題很紛亂,被啟動的「反思模式」也是隨機運作的。

或許真的有點年紀了,每當有個契機回想「當年的」際遇和念頭,都會覺得很「幽默」,幽默的讓人想記錄下來,更幽默的是,十幾年後我又從來自其他地方「剛出道」的孩子口中聽到類似的心境,雖然不同文化背景無法比較,但我想,如果當時沒有某些朋友的那句「沒關係,那你以後找我說話吧!」心中那「好幾塊」大石不知道會不會還擱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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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ELPH Po-Han Le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