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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把《康熙來了》視為一個文本,其某程度上對於「解放」絕對是有許多正面意義,不管是針對性/別位置、性的隱私性、專家權威等等。

連柏翰在「流行文化學院」(Pop Culture Academy)上發表了一篇【膚淺政治:《康熙來了》的嬉鬧風格與不正確解放空間(2015年12月14日)】,讓我很有感觸良多,尤其是他的結論:

   「私人性」、「膚淺」、「嬉鬧風格」、「負面性」以及「政治不正確」五大特
   質正是《康熙》的存在意義與價值。《康熙》藉由呈現人們的私人生活,再
   現各種符號、價值、意識型態及論述衝撞的日常場域,它無意深度探尋其中
   的文化意涵,而是將各個文化位置現形,展現各種主體是如何爭鬥與協商。
   此外,它企圖翻攪原先被規定不能碰觸的負面事物,並以它特有的嬉鬧風格
   貫穿全場,藉此帶出正常/不正常階層,讓各個主體在其中試著找到解放可
   能。

   我認為《康熙》的核心價值便在於它的嬉鬧風格。作為華人社會中極受歡迎
   的通俗電視節目,《康熙》的嬉鬧是抵抗菁英主義的利器,它是一個不用非
   得拉到公眾層面來深層探討,並顛覆正/負面價值與政治正確的重要文化政
   治策略。它開放了幽默場域,使得觀眾能在其中儲備爭鬥話語,推演衝撞戰
   略,尋覓突破出口,藉此示範通俗文本能具備的存在意義與價值。

之前我跟品賢也有聊到過這件事,但由於當時仍對文化研究不太有頭緒,所以沒留下什麼筆記。倒當時除了聯想到性/別意識的啟蒙外,其實我們也有聯想到Mikhail Bakhtin的「嘉年華式的狂歡荒誕」(carnivalesque)。

那是藉由幽默(humor)和混亂(chaos)來儀式化(ritualise)一種「生活的日常」或普通化(commonise)一種矯飾的誇張。白話文來說,前者就是裝肖仔,後者就是裝沒事。

Bakhtin看這個世界,所有人的互動都像一種文本(換言之,所有文本也都是一種互動),他大致歸類出四種「狂歡荒誕」:

   (一)人與人之間親密且自由的互動(familiar and free interaction between
      people]:因為嘉年會通常會把毫無相關的人湊在一塊兒,使他們在同
      一空間中盡情放肆互動,不問他人眼光;

   (二)偏離正軌的行為(eccentric behavior):任何在日常生活中無法被接受、
      不夠正典的行動或不作為在在嘉年華時,都突然能被歡迎並接受了;

   (三)嘉年會般不相稱的配對(carnivalistic misalliances):由於親密且自在
      的人際互動,使得原本會被區隔出的I/Other都被接受了,包括任何不合時
      宜的組合或不舒服的話題;

   (四)褻瀆神聖事物的(sacrilegious):嘉年會特例地原諒任何褻瀆神聖、正
      規的事件或例外,而毋庸受到懲罰。

如果回到文本創作者本身呢?像小S這樣「屬於酒神的」(Dionysian),或蔡康永這種界於酒神與「屬於太陽神的」(Apollonian)(因為他在康熙不只存在「文人」的面相),以及現場來賓與受眾們。

眾人在荒誕中,難道只會單向接收,而不加以理解嗎?Nietzsche在《悲劇的誕生》(The Birth of Tragedy)中就暗示了:酒神精神做為人在面對苦難時的重要力量,消弭了人與人、人與事、人與物之間的緊張界限的瘋狂。

知識分子看待「政治不正確」或「流於俗氣」,當然比Georges Bataille看待「禁忌」的眼光還嚴肅許多,但康熙似乎完成了許多常民平常想說/做但不能說/做的事和話,所以常民覺得好笑(知識分子卻笑不出來),並接受公評。

不能忽略的是,「覺得好笑」不一定只是對於低俗下流感到有趣,更多時候是弦外之音的幽默感,或符號在接、收之間的認同感,所以更多時候是具有文化脈絡的。

真的是「眾人皆醉我獨醒」嗎?若是,那眼明者似乎應承擔更大的責任,但不是在於「去酒神」,而是迎進更多的太陽神;瘋狂/理性,兩者既是共生,更只能並存,否則解放無以為繼。

一直以來抗拒單一直線的進步史觀、自詡站在「後現代位置」的知識分子們,若逃不出政治正確/不正確、俗氣/靈氣等二分,那似乎更是可惜了渴望打破結構、啟蒙除魅的理想,不是嗎?

以下是「流行文化學院」在臉書上的引文:

   今年年底,《康熙來了》結束了長達十二年的錄影。在這時間點上,連柏翰
   以〈膚淺政治:《康熙來了》的嬉鬧風格與不正確解放空間〉一文,指出此
   台灣經典綜藝談話節目的通俗價值。

   不同於蔡康永另一個節目《真情指數》所享有的文化正當性,《康熙來了》
   常面對膚淺的批評。《康熙來了》以嬉鬧的節目風格,大量挖掘私人小事、
   膚淺小事與負面八卦,並且開了許多堪稱「政治不正確」的玩笑。

   可是,《康熙來了》反而在這樣的膚淺嬉鬧與「不正確」之中,攪擾了既有
   固定的文化位階,鬆動政治正確的正當規範性,跳脫了壓抑悲情的受害者政
   治,創造出文化主體幽默自嘲與曖昧游移的空間,帶來另一種解放的可能。

這點我也是一直很肯定的,其膚淺之處在於「媚俗」,但其深度也在於「媚了誰的俗?」「媚了什麼俗?」如何吸收或解讀,似乎端看受眾自己。

朋友問我:為什麼「會否再現某種特定形式的壓迫或霸權」,可以反證了其作為「解放的基礎或動能」的價值?

我的理解是這樣的;就因為它夠「通俗」,所以其娛樂的「梗」肯定有相當代表性,那不也是足以作為觀察/反思的切入點,對其批判其實也剛好是對大眾的批判,也正好能看到「解放進程」的短期目標。

另一個朋友則表示:雖然康熙有康熙的正面意義,但他同樣塑造了屬於康熙的價值觀,它的核心還是相當傳統的「對於身體的審美判斷」,俗就是指這部分吧!

當然,也是有相當支持者是攝受在這傳統下的,也是因為他是另一端的傳統,他才有對抗這一端的可能性。只是就我以為,康熙離悠遊在多元文化「之間」仍然有些距離,但這取決在主持人本身的文化涵養上。

他認為,康熙有很多有趣的單元主題,但如果把主持人(通常是S)與來賓的戶動、表情姿態、所花時間作為當集的一種結論,很輕易就會發現我們實在不能將太多期待放在這位主持人上。

其實我也同意他說的,但我卻把更多期待放在「觀眾」身上。當有一天,越來越多人「開始質疑」康熙的表面多元,並進一步對「娛樂」有更多期待,那我就覺得公共有在進步了。

雖然解放社會根本與娛樂不太有直接且必然的關係,但以康熙的代表性,如同它自身也承認的「對於一整個世界的影響」,因此當它影響力下降(收視率積弱不振),不一定是因為它變難看了,而是觀眾不愛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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