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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運派」跟「性解派」終於(又)吵起來了,不過這次著重在「方法論」,因貓魔(被控)的超文本解讀(?),和被讀的「同運英雌」與「(美帝)同志大使」,戰到後來都百花齊放了,星火延燒至:社會「科學」v. 「文化」研究、社運/在地v.學術/再現、草根v.酷兒、台v.中(實在難以斷言孰左孰右,多少都有點雜種混血)。

總之,留言串與私訊們都顯得萬分精采,而我卻像個置身其中的旁觀者,或側隨在侍的參與者,taking the original post as a site, and the comments (layer by layer) as ‘indications’, ‘properties’, and ‘constituents’,既像是隨機發生的assemblage(in terms of a mechanic whole),又像是有意現身的heterotopia(in terms of a virtual space)。

不過,平心而論,似乎一方較強調「科學」的客觀價值,一方則更重視「文本」的再現意義;一方相信行為者(agent)的能動性(意志),一方則堅持知識(episteme)體系中的宰制與被宰制的關係,因而理所當然地推論出接受方的被動性(無意識),但這個辯論並非純粹口水戰而毫無意義,讓我想到最近讀到一些文章。

其一,Luc Boltanski《論批判:解放的社會學概論》(On Critique: A sociology of Emancipation, 2011)中的批判實用社會學(pragmatic sociology of critique)。其二,最近從Alicia Yamin早期(1996)的一篇文章(題外話:那時的她,用power/empowerment去證成「健康」作為「權利」的意義,很有意思)認識到的Roberto Unger。

不同於Pierre Bourdieu(critical sociology)把重點放在權力關係的描述上,強調壓迫機制的威力,以及受壓迫者如何被動地承受;Luc Boltanski(及其夥伴Laurent Thévenot)則描繪人們的反叛行動,觀看那些被賦予能力去反抗宰制的人們,如何建構對於社會真實的嶄新詮釋,以作為批判活動的基礎。

至於,Roberto Unger要求我們重新看待人性,並提出針對當代社會、政治和經濟制度的結構性替代方案(即other than Marxism),而他的思想源於(社會)世界來自於創造和想像,也就是說個人或社會行為之下沒有潛藏著任何「必然」的秩序(或歷史),往往都是「偶然」發生的,因此解放也需要靠偶然發生的實驗和創新。

這個想法一直讓我想到Deleuze的聚合體(assemblage)和內在性(immanence),也就是理論始於生活、終於實踐,而不只是形而上的抽象思考,或被動地由權力制約(或應該說,有時「被動」也是一種欲望的展現、抵抗的形式,不一定全然消極,也並非完全出於非意志)。就像Foucault說的:權力與抵抗,就像作用力與反作用力一般地共同存在著。

所以我們可能不該忽略nomad存在的可能性,縱然是在the dominant v. the subjugated的脈絡下,帝國與地方、核心與邊陲,抑或天朝與藩屬,都不再是那麼純粹的上行/下效的關係,這點也是南方知識學者們(比如Boaventura de Sousa Santos)想極力澄清並推動的,階序已經不再那麼純粹用於剝削,但反過來說,剝削也不盡然倚賴階序。

解構文本(或影像)當然有其必要性與政治意義,比如系爭合照中的主角,及其在社會中的位置、背後象徵的意識型態、代表的國家/族群/運動,打卡後的政治效應,對「受眾」的影響。當然,當今的社群網絡上,受眾不再純粹是Herbert Marcuse口中的「單向度的人」,更多時候是在一個被創建的「溝通空間」(Jürgen Habermas)中完成思辨的工作。

先暫時跳過「性/別」議題,來看另一群「底層」:吸毒者/死刑犯。越來越多國家以死刑對付毒犯,從1979年的10個國家到1985年的22個、2000年的36個國家,其中包括非洲和中東部分國家,亦包括新加坡和中國。不僅台灣也有一群人堅持提高刑度,之前也才發生印尼將三名夾帶安非他命闖關的台灣人判處死刑定讞。

只是,War on Drugs不就是美國在主導的嗎?顯然,比起西歐的反酷刑、廢死,平時反帝國那麼勤的,在某些議題上,竟也淪為社會永續發展「進步主義」的打手了;威嚇理論和人道主義之間,突然也不太兩難了;反而沒人多談「吸毒就是不乖、罪大惡極、該死」的論述,又是如何深植人心,變成國際「共識」、歷史「共業」的了。

另一個謎之聲是:到底要先反廢死(抗歐),還是先反禁毒(抗美)呢?糟糕了,這下子落入雙重的雙重否定的邏輯圈套了。貌似帝國(們)真是心思縝密、合縱連橫,讓意圖能動的文化相對主義論者也不知所措了(好像無法什麼都推給反帝、解殖就好),不過難道這些國家(包括台灣)都真的只是單向迎合了美國的戰爭嗎(回頭看看反恐)?

好比Tim Brown和Morag Bell解構了關於全球衛生政治的文本(策略文件與協商過程),他們舉的例子是「現代化+都市化+全球化=西化=輸入unhealthy diet/physical activity」,於是如何避免尚未現代化那麼「嚴重」(或受全球化影響尚淺)的國家,得以防止其社會「變得像西方」那麼不健康,在1990年代成為全世界公衛界的顯學。

在最後,許多「發展中」國家也主動接受了這個說法;分析中更闡明非西方世界的結盟動能與「各懷鬼胎」的反制能力,在觀察所謂「西方新生活型態」輸入全球治理的論述中,實難一味責怪西方。「非西方」在接受的同時,也涉及了「雙向的」的利益輸送,交換的是「發展援助」和「肯認多元(健康)價值並存」,其複雜實在難以純用「社會學」解釋?

在這個提醒之下,當然也沒有完全是你情/我願的,好比在「後殖民」的時代中,any de-colonization proposal should be welcome. 因此,日前,塞席爾國會決定廢除殖民時代留下的雞姦法,但卻是出於西方國家(大英國協)的gay conditionality(遙想年前英國首相對烏干達等國的喊話)作為前提,哪個才是「真正」的「去殖民」,更難以言說了。

南非當地社群對美國LGBT權利特使的造訪置疑並「惶恐」,除了對抗全球化外(這說不通,因為南非與烏干達的粉紅態度當然不能相提並論,前者甚至經常被援引為翹楚,根本應是論述「輸出國」的典範),南非與美國之間的關係當然不可能那麼簡單?正因為都是價值輸出國,這時,難道不更是出於區域政治(權力平衡)的考量嗎?

換言之,為什麼特使來到台灣那麼受歡迎(又如此受某一群人排斥),除了性/別議題的全球化與超國界性已經毋庸贅述外,其與所謂「本土」之間的互動更不僅止於美國vis-à-vis台灣人,更包括美國政府vis-à-vis台灣政府,以及間接的台灣vis-à-vis中國,這點在系爭「超文本解讀」中倒有些許提及,只是直接指涉到「以巴衝突」則又衝過頭了。

這時候Rahul Rao(「恐同」的分裂性)、Anthony Langlois(「恐同」的政治意涵)、Aeyal Gross(「友同」規範的選擇性正義)等人對國際政治中的「粉紅清洗」、「彩虹殖民」等分析,早已超越了Jasbir Puar的homonationalism。「人權」(human rights)及其反面(human wrongs)似乎再也無法二分法,而更像是單一詮釋的一體兩面。

從蹲點的角度來看,不難想像,特使的態度肯定如觀察者看到的「親和謙遜」,因為:一來在乖順者面前實在毋須跋扈,二來「他」對台灣的性/別運動而言可謂借力使力,三來「共構」的其實不是中產階級的同志印象,而是深沉的反中/反共/反天朝情緒。沒有說共構就是不好,沒有什麼好尷尬的,因為台、美關係不就總是如此?

好比近日來的南海爭議中,在法律「有待解釋」的情況下,仲裁庭反對了中國的見解。姑且不論1982年的海洋法怎麼制訂而來,在中國全國人大四次會議新聞發佈會上,發言人傅瑩提到「要說軍事化的話,如果仔細看一看,在南海進進出出的先進的飛機、軍艦,最多的是不是還是美國的?」美方要中國「守法」,中方則認為美國插手太多「不正當」。

中華民國(或「台灣」)突然有點尷尬,依憲法行事、依國際法行事,還是依政治現實行事呢?再往下走就又歪樓了,不過這單一事件就又突顯出「類比」兩岸關係(甚至不確定要寫成「兩中」還是「中台」)與以巴關係是有點怪異的,拿親中派比擬已被「形塑成」terrorist assemblage的一群人,似乎更是不妥,已然不再是「再現」倫理與否的問題了。

然而,安理會月初才以15票一致通過了由美國提交進一步制裁「朝鮮」的決議草案,進行一系列的制裁措施,以遏制其核與導彈開發計劃,並呼籲恢復六方會談;那麼轉瞬間,中、美又「共構」了?究竟在這場賽局中,誰才是the most powerful of the most powerless,是聯合國的軀殼,抑或北韓人的肉身?反之,亦是一個待回答的問題。

最後一個有趣的新聞是,繼「鬆綁」跨性別運動員參賽的限制(defined by科學上不斷被證偽的荷爾蒙濃度),奧委會也決定組成一支「無國籍人」代表隊參加今年在里約熱內盧舉行的夏季奧運會,目前共有43名候選運動員參與Team of Refugee Olympic Athletes(ROA)的,這支隊伍將會以「奧林匹克會旗」為代表旗幟參賽。

想必從無國籍人「人權運動」、社會學、國際法、國際關係、文化研究等不同角度都會有不同解讀,究竟這樣就是被賦權了?給予促進階級流動的機會?突破「以主權國家為主」國際組織的界限?「難民人權」價值普世化?對「不運動/不良」難民的再壓迫?奧運「和平」象徵再現?另一波「公民選擇」行動?粉飾難民危機?

將一群無國籍人湊成一隊enframed進屬於主權國家的場域中是饒富趣味的突破,不論企圖為何(暫時也難有定論,國家目的論者也不一定錯),但其類似「游牧學」(nomadology)的體現,將奧運場變成一個被更高度政治化的「異托邦」(heterotopia),吸收並和緩了難民同時身為(尋求庇護的)乞討者與(可能成為的)戰爭機器之間的矛盾。

回到「結盟」(指得是Manuel DeLanda的coalition,而非alliance),這本來就是新社會運動的主要策略之一:不求共同目標,但求互為打手;不以相同階級謀合,但以意識型態聚合。社會學家可能更關注效率與動能,而文化研究則會轉向去看相互影響前、後的「產出」,不論文字、影像或論述工具(包括口號、標語);各有所長、互相補充,不絕對互斥。

當一場「社會運動」全球化,所表徵的不再只是「運動」目的本身,更是一種意象、思想、知識的普世化,Jean Baudrillard所要求區分的「暴力與否」似乎顯得越來越不可能,當「壓迫」不應被簡化(至少當今知識典範已越來越不允許之),又如Audre Lorde 所說的“There is no hierarchy of oppressions.” 如何精確指出權力關係,則不該是場競賽。

性/別弱勢的台灣人所受的壓迫,究竟是來自中/美二帝,還是異性戀順性別主流社會多一點?其中的「其他社會底層者」,又如何呢?在「差可擬」地指認異化與他者的同時,或許也能如Jacques Derrida說的,「追求」一種沒有彌賽亞的「彌賽亞精神」(messianicity)、追求一個東/西、南/北「共構」的新國際(New International)。

當然anarchism有其價值與規範意義,但大可不必一味恐國(state-phobic)或恐帝(imperial-phobic),因為它(們)仍是難以被全然bypass的行為者,尤其當其指涉「國際」時,如何相互結盟(或聚合)更是關鍵。至於,一定要為「帝」「國」吸收(如某時期的女性主義)嗎?或許,要先規劃「安內」「攘外」間可以輕易變換的(逃逸)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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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ELPH Po-Han Le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